〈日本伝統論——生活を囲む空間・民家——日本建築の方法VI〉, from《住宅論》 p.47-53, written by 篠原一男

〈日本伝統論——生活を囲む空間・民家——日本建築の方法VI〉, from《住宅論》 p.47-53, written by 篠原一男
(版權聲明:本文摘錄於《住宅論》,版權歸屬:© Kajima Institute Publishing Co,.Ltd./本翻譯為自行完成,僅供學術研究和非商業用途使用。如有翻譯不當之處,敬請見諒。翻譯:陳冠宏/校稿:黃群哲、黃則維、徐榕聲/翻譯協助:ChatGPT 智慧之光/附圖:《地。-關於地球的運動-》)
生活所環繞的空間・民家——日本建築的方法VI
優秀的民家是在特定風土之中被建造出來的。嚴峻的風土會賦予居所嚴峻的表情。因此,我認為民家嚴格來說並不是建築,而是自然的一部分。在美麗的風土之上,出現美麗的居所,那是人們未曾自覺的日常勞作所帶來的結果。粗獷的海邊民家會生成粗獷的表情,而人們大概並沒有意識到這件事。那些,在成為建築之前,已然是自然現象。
正因為風土表情的差異,民家的表情也隨之不同。這無疑證明了它首先是自然的一部分。貴族建造的建築,不論在京都還是平泉,大概都能擁有相似的表現。因為它們是被作為建築而自覺的存在,亦即經過意匠設計的產物。這正是民家與貴族居所之間在質上的差異。去理解一個經過意匠的對象是容易的,因為那是同樣出自人類觀念的產物,只要確實追溯其操作的過程便能理解。因此,即使在現代,貴族式的手法也依然容易再現。而流入國外的「日本性」幾乎也都是貴族性的東西。
現代的創作之中,是否存在能夠連結的「民家的手法」呢?所謂民家風、民藝風是存在的,但民家本質是否真的能夠接續到現代呢?我並不認為「民家風」與「民家」是相同的東西。即使只是氛圍,它也不是「民家」。
若要從現代的視點去理解民家,我們必須具備一套必要的方法。我曾說過,民家乃是自然的一部分。這意味著,若將一棟美麗的民家,從其所依附於地表的位置中任意切割、抽離出來加以研究,也絕不可能掌握民家真正的意義。必須統一地去探尋,為何那樣高超的造形能夠在平原與山間顯現,其背後所蘊含的意義。
貴族是擁有被概念化的思想的。歷代傳承而來的思想,始終屬於支配者。正因如此,透過探究這些思想,或許能夠發現當時建築的意義。然而,農民並無法創生思想。要從中找出被概念化的思想,進而理解他們生活空間的意義,這是不可能的。我先前已經提過,貴族之間所產生的無常感,確實是透過佛教滲入了農民之中。可是,這並不代表它在居所的造形或樣式決定上,積極地參與其中。那些未曾昇華為思想的東西,不可能真正影響到他們自身居所的內容。也因此,民家才得以僅僅保留下因風土差異而生的多樣性。
民家唯有在與生活緊密結合來思考的時候,才能在現代中顯得具有意義。我認為民家不應從外部,而應從內部來理解。在內部,存在著所有民家所共有的具體生活。那是平凡而單純的生活。然而,自古以來幾乎沒有改變過的農民生活,也依然一點一滴地推動著他們的居所向上提升。
居所的每一個部分,都與生活直接相關。在他們所處的社會條件與封閉的共同體之中,即便是在泥土與汗水交織的環境裡,只要生活稍有變化,居所也會隨之變化。也就是說,居所總是從內部被建構出來的。每個人都依循自己在共同體中的位置,以謙遜且遵守約定的方式建造出屬於自己的居所。精巧地在土牆上開出的窗戶,即便在造形上再怎麼出色,也必然是首先從內部思考而來的。換句話說,他們是在生活需求的地方開出窗戶。若要極端地表述,也可以說他們幾乎完全排除了造形的觀念。然而,即便如此,美麗的民家仍然誕生了。這並非僅僅憑藉人的力量,而更像是人與自然的合作。原因在於,若在物資不豐饒的地方,是無法「孕育」出優秀的民家的。我認為,民家就如同「蘑菇」一般。
事實上,民家確實像蘑菇般地從地表生長出來。竪穴住居早在繩文時代就已經被發現。自那以後,隨著階級的產生,它長久以來一直是庶民的住處。即便是在都城裡建起朱紅色的大伽藍,貴族們沉醉於白鳳、天平文化之時,庶民仍然居住在竪穴住居之中。進入中世之後,庶民依然未能擺脫竪穴住居。據說,這種「鋪上稻草便直接睡在土地上的生活」甚至在明治時期仍有遺留。民家的歷史,可以理解為自竪穴住居逐漸立起,最終發展成今日一般民家形式的過程。
民家的最終形態,依據當地的地表條件,而形成了各種樣貌,例如十津川的民家與白川的民家。然而,不論民家經歷了怎樣的演變歷程,它都必然持續承載著誕生之初的性格。竪穴住居所具有的空間性格,應當一直延續存在於民家的空間之中。那種昏暗而靜靜封閉的農家土間,正是竪穴住居的空間。無論有多麼宏偉的柱子或梁來構成它,其空間仍然與竪穴住居的空間同質。
我將這種空間命名為「非開放性的空間」,並試圖在這個簡單的詞語之中,抽象出民家所經歷的歷史,以及由此所形成的空間性格。我不稱之為「閉鎖性的空間」,是為了避免與西歐的閉鎖性空間混淆。我所要更鮮明地對照的是,以貴族住宅所擁有的「開放性空間」作為基準,並以此來抽象出與之相對的庶民居住空間。
當我不將民家視為任意的造型蒐集對象,而希望藉由某種方式,方法論地去把握它時,我便嘗試做出這樣的性格定位。然而,我並不認為民家所具有的建築意義,能僅靠這樣的抽象就能完全解明。但我相信,這樣的嘗試或許能在揭示民家空間構成的本質上,多少有所參與。
我認為,茶室正是有意識地追求這種「非開放性的空間」的產物。透過將開口部壓縮到極限,反而嘗試去無視這種被閉合的空間。將有限的空間轉化為無限之物,這種日本式的辯證法,無疑就是茶室創造者們的思想。
這個國家的社會與歷史條件,使農民的生活不斷被束縛在地表之上。然而,這種被地表綑綁的停滯性生活,最終卻在他們的居所表情上,生長出如同從大地萌出的生命感。自然與人間那滿是泥濘的角力,為這種非開放性的空間注入了底蘊深沉的力量。人與居所之間那種鮮活的交流,正是民家所具備的建築意義。這一點,在貴族住宅中是完全無法發現的,也是民家獨有的特徵。
而唯有在這一事實之上,民家才能與社會條件截然不同的現代居住創作產生關聯。那是一種人與空間之間巧妙的呼吸韻律,絕不是黑壓壓的柱梁裸露所能代表的。

上圖:高山.日下部邸 攝影:篠原一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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