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輝く都市をきみは見たか〉, from《住宅特集》1993年1月号, written by 篠原一男

〈輝く都市をきみは見たか〉, from《住宅特集》1993年1月号, written by 篠原一男
原文出處 新建築.ONLINE
(版權聲明:本文摘錄於住宅特集 1993年01月号 (Jutakutokushu 01/1993),版權歸屬:© Shinkenchiku-Sha Co., Ltd./附圖:未完之家,1992/本翻譯為自行完成,僅供學術研究和非商業用途使用。如有翻譯不當之處,敬請見諒。翻譯:陳冠宏/校稿:徐榕聲/翻譯協助:ChatGPT 智慧之光)
輝煌都市,你曾見過嗎
2022.04.29
未完之家,1992
篠原一男(篠原一男アトリエ)
*本文刊載於《新建築住宅特集》1993年1月号。
「未完之家」的1993年
1992年3月初,「未完之家」(1970年)的業主H先生來電表示,希望在基地西側新建一棟獨立住宅,而目前的住宅將作為孩子們的家庭及客人使用。由於對基地與建築的關係已經相當了解,「未完之家」1992年的計畫便由此展開。最初的建築設計記錄於1968年10月的雜誌中,因此這兩棟建築間相隔了四分之一世紀的時光(圖1、圖2、圖3)。
隨後對設計條件的討論可歸納如下:H先生夫婦的生活空間只需具備基本機能。特別事項方面,H先生經營著一家具有特色的暖氣系統製造公司,最近又附加了冷氣系統。因此,計畫必須充分利用該冷暖氣系統的特性。此外,為了研究未來熱源問題,需要盡可能大面積地安裝太陽能電池。與此相關,建築計畫需充分利用混凝土結構的熱特性,施加外部保溫處理,將整棟住宅視為蓄熱槽,並將所有外牆玻璃設置為雙層結構。
無論是什麼樣的技術條件,只要僅限於技術問題,能夠在大型建築中實現的技術,在小空間中並不會成為問題,前提是建築成本與條件相匹配。然而,更為重要的是,在住宅這一特殊的建築領域中,能否在技術與專屬住宅的諸多問題之間,達成理想的結果。這一點比技術問題更值得關注。

上圖1:西側外觀

上圖2:南側俯瞰

上圖2:東側外觀
激動的1969年
「未完之家」的設計正值學生運動席捲全球大學的最後階段。我所在的大學在某段期間因運動而關閉,於是我們在H先生提供的臨時研究空間中繼續進行設計工作。另一方面,社會的大勢正朝著翌年的大阪萬國博覽會進發,充分展現高度工業化社會的機能。
我試圖改變建築的個人歷史。意識到必須從日本建築的傳統構造——其概念與表現框架——中脫離,我完成了之前幾個設計案。當時,模糊地浮現了一個穿越現代主義的計畫,當然是以我獨有的方式。那是一個夜晚,我向H先生的夫人提出了一個符合她「從道路上看不引人注目的外觀」要求的計畫:一個覆蓋雙層空間的大切妻屋頂,屋頂側面正對道路。然而,她的回應(雖然具體用詞已記不清)是「不需要這樣帶有深軒出風情的形式」。當時平面設計幾乎已成形。就在這一瞬間,我的「第二樣式」浮現了。
這時採用了立方體設計,覆蓋了原本內部已完成的「龜裂空間」整體。然而,意識與實踐並非總是同步的。完整的立方體輪廓未能完全被自我接受,其邊角被切去,儘管不帶日本風情,但仍認為是屬於自己的形式。因此,完全「乾燥的立方體」並未實現。然而,稱之為「龜裂空間」的個人形式框架,作為原型則得以成立。
這個立方體被兩個數字所取代。四分之一世紀後,我面對這個立方體,設計了鄰接的住宅。在「未完之家」之後,我還設計了「立方體之森」(《新建築》1972年2月号),那是一個帶有乾燥感的立方體,當時雖有不滿卻仍完成設計。我曾寫道,立方體可以容納緊鄰的其他立方體,其連續性可以構成聚落,甚至形成城市(〈住宅論〉《新建築》1972年2月号)。1989年,我設計了「未完之家」後第二、第三棟住宅的增建案,名為「同相之谷」(圖6)(《新建築》1972年2月号)。這也是約20年後的1990年完成的,並同樣緊鄰而建。然而,我選擇了一個自由的形式。該鋼結構的小空間工費評估時,恰逢所謂泡沫經濟的巔峰期,因調整未果而終止計畫。
我未能堅持完全立方體的外形,但從中提取了兩個數值——屋頂的最高點,即立方體的高度,與斜坡的最低點——並將其作為新屋頂的最高點和最低點。太陽能電池計畫水平安裝於現有住宅的屋頂(11米×11米的輪廓)上,避開中央的天窗部分。這樣就能滿足新舊兩個生活空間的需求。長久以來未實現的立方體輪廓,也許隨著時間的推移,終將在空中描繪出它的形象。

上圖4:北側外觀

上圖5:東南側外觀

上圖6:同相の谷(1970)增築計畫(1990)南側立面

上圖7:地下室,一樓,二樓平面圖

上圖8:剖面圖
開放的壁構造
在鋼筋混凝土結構的小空間中,框架(ラーメン)構造無法期待如木造建築中的柱梁那般纖細。當我在以日本傳統為主題的「第一樣式」時期選用混凝土結構時,我採用了壁構造。然而,這裡出現了另一個困難的問題,例如:日本的空間是否能以壁構造成立這樣的難題。在我選擇立方體作為「第二樣式」時,我得以從這個問題中解脫,但這段時期僅持續了四、五年。隨著這段「穿越現代主義」的結束,我即使在小型住宅設計中也毫不猶豫地採用了框架結構。
然而,即便如此,我依然採用了各具特色的形式,遠離了常見的框架結構。例如,與「野生的機械(野生の機械)」這樣粗獷名稱的概念相連結的「上原的住宅」(《新建築》1977年1月号)正是「第三樣式」的初期案例。
這次採用的則是壁構造。作為結構構件的形式而言,與「K2大樓」(K2ビルディング,《新建築》1990年5月号)南側緩和曲面上使用的鋼骨鋼筋混凝土斜柱,或是「熊本北警察署」(《新建築》1991年1月号)正面倒置金字塔空間中作為有效支撐材料的鋼骨結構斜柱具有相近的概念。這是一種與框架結構同質的「開放的壁構造(開いた壁構造)」的嘗試。
三層的一室空間
內部構造完全是「開放的系統(開いたシステム)」。除了浴室和儲藏室,整個建築的三層是一室空間(ワン・ルーム, one room)。地下室的東南角天花板呈三角形切割,直接與一樓的広間相連。一樓的広間與二樓的臥室完全開放──甚至沒有玻璃牆——因此三層的空間彼此相連。對於夫妻專用的空間來說,這樣的構造在一般情況下是可行的,但在冬天的暖氣和夏天的冷氣調節上可能會遇到一般性困難。在這裡,計畫是通過放熱器導入低於一般溫度的溫水(冬天)或高於一般溫度的冷水(夏天),以達成溫和的空氣調節效果。問題將集中於放熱器與住宅生活細節的結合。
另外,在「未完之家」的案例中,這並不是H先生公司當時的暖氣系統的實驗,而是採用了另一種方法。具體而言,是將「龜裂空間」的中央部分作為空調通道,從半地下的機械室向該處輸送冷暖氣,再從該處通過換氣扇送入周圍配置的各個房間內的系統。

上圖9:東側外觀,與現有建築和諧相處

上圖10:北側立面及西側立面
超越象徵空間 1971年
「未完之家」的施工進入最終階段時,出現了一個「嚴重的事態」。施工現場的樣貌與H先生的預期有所差異,這種差異引發了他的不信任感,甚至到達危險的程度。對於像H先生這樣透過經營工廠而熟悉技術的人來說,住宅這類小規模施工現場的樣貌更接近於農業生產現場,而非工廠生產現場。或許,他對住宅設計本身也逐漸感到不安。此外,我堅持設計或選擇家具的方針,最終未能實現便迎來竣工。
未完成的立方體這一概念性問題與上述現實問題交織,僅留下被稱為「龜裂空間」的中央小空間作為記錄,並將此住宅命名為「未完之家」,發表於《新建築》1971年1月號。幸運的是,在編輯部的協助下,得以將「虛構之美(虚構は美しく)」完整地記錄下來。
在「未完之家」的最終施工階段,我曾發表過一篇題為「請將虛構演繹得更加美麗(虛構を美しく演出し給え)」的文章(〈設計の主体性〉《建築》1964年4月號/收錄於《住宅論》SD選書)。需要補充的是,這次「虛構的空間」的實現,也得益於評論家多木浩二在拍攝上的協助。他撰寫了〈接續・異端的空間(続・異端の空間)〉一文。在一次非正式會議上,我曾詢問他,20年後「異端」將會具有什麼樣的意義。
「深邃的谷間與耀眼的白色垂直空間交織而成的綜合空間,正是我作為建築家的工作範疇。除此之外的日常部分,例如那些未來必將實現企業化的高性能空間模組,可以根據需要加裝或拆卸,從而構成整體住宅。(中略)或許可以構想一種將強烈精神性表達為思想空間的部分,與充分運用技術化的日常部分結合在一起的可能性。龜裂應當以龜裂的狀態存在於那裡。」(〈超越象徵空間(象徴空間をこえて)〉,《新建築》1971年1月号)
此次文章的整理過程中,我與編輯部進行了初步會談,編輯部還引用了我過去文章中的一段文字。當時的副標題是「作為三種原空間之一的機能空間序論(原空間のひとつとしての機能空間序説)」。在預感到日本的現代主義將隨大阪世博會進入轉型之際,我提出了「我的現代主義(私のモダニズム)」這一觀點。這一系統以思想空間為核心,並容許部件空間中的新陳代謝機制的控制。雖然從日本的傳統表徵中解放出來,但由於思想空間本身仍是象徵空間的一種形式,因此尚未完全實現充分的分離與獨立。
在這項新計劃中,我已通知H先生,浴室可以選擇任何製品,例如路易王朝風格的浴缸。此外,H先生對建築師設計的獨特廚房也表示不信任,因此雙方同意使用性能可靠的國外製造商產品,這些產品由其設計師設計並保持原貌。然而,由於這是三層開放式的廚房,協議中包含了一定程度的我的否決權。雖然這並非引用文中提及的思想空間周邊的新陳代謝系統,但它是一種在中性空間內原則上可自由採用的部件新陳代謝體系。
當新的住宅竣工後,H夫婦將搬入新居,「未完之家」也將進行修繕。如果能創造出回到原型的機會,那麼計劃在25年後進行「新發表」。但由於此次的新住宅本身也可能成為「續・未完之家(続・未完の家)」,因此目前尚無法確保這一實現的確定性。
都市閃耀著光輝 1992年秋
在結束了於劍橋H大學和蒙特婁CCA的公開講座後,我計劃經由芝加哥返回日本。這是我第一次前往加拿大旅行。儘管在蒙特婁的停留時間不長,我仍隨興地在這座法裔城市中漫步。途中,我不時感受到一種高揚的都市氛圍,這種感覺或許比愉悅更為貼切。我偶爾會停下腳步,回頭凝視自己剛走過的方向。那些引起我注意的,幾乎都是所謂後現代主義的高層建築。不過,這些建築並非過於自覺的後現代風格,而更接近於可稱為晚期現代的風貌。
在蒙特婁的停留計劃是兩晚,隨後我原本將前往芝加哥機場的酒店過夜。但查閱航班時,我發現飛機會先停靠多倫多再前往芝加哥,於是臨時決定在出發前將行程調整,增加在多倫多的一晚停留。在蒙特婁的安排下,我獲得了評論家和建築師們的適切導覽,雖然只停留24小時,但仍能大致了解這座城市的輪廓。與芝加哥相似,多倫多卻沒有芝加哥那種強烈的硬邊都市氣息,而是展現了建築表層平穩而輕巧地固定在空中的特徵。在酒店前等待前往機場的巴士時,我感嘆未能安排更長時間留在加拿大。那是十月底的一個週日下午,接近五點。我注視著近在眼前一棟覆滿金色鏡面玻璃的高層建築在夕陽下閃耀的光輝。
當計程車停下後,我搭車行駛在高速公路上,不久後轉過身從車窗向後看。就在那一刻,我毫無預期地目睹了一座「閃耀的都市(輝く都市)」,其壯麗景象充滿了整個窗框。廣闊的土地覆蓋在晴朗透明、近乎黑色的天空之下,而金色、銀色、甚至黑色的建築立面群彼此緊密依偎,輪廓在光線中被清晰地勾勒出來。那座都市如同無聲的壯大合唱一般,「閃耀的都市」是否已映入你的眼簾?
「我曾努力嘗試盡可能以邏輯方式闡釋一些主題。但至今為止,每一個問題都不是孤立的獨立問題,它們相互纏繞、相互矛盾並共同演變。(中略)既然驅動我的是一種混沌的衝動,這些問題已超出我的掌控。所謂的衝動,無需多言,是針對這個激烈變動的世界,以住宅這個小小的空間作為承載我全然存在的對應表現。」(〈超越象徵空間(象徴空間をこえて)〉《新建築》1971年1月号)這段文字是編輯部此次文章中引用自我過去作品的內容之一,現在讀來顯得意義重大。
數年後,我第一次進行海外旅行。在里斯本與卡薩布蘭卡所經歷的都市片段,與當時住宅的這番表述產生了共鳴。然而,1992年秋天所見的「閃耀的都市」卻與這段文字間的共振並不順暢。即使對住宅的意識發生改變,卻並不意味著拋棄問題意識。自1980年起,我開始直接參與如「日本浮世繪博物館」(日本浮世絵博物館,《新建築》1982年10月号)等非住宅性的項目,而這些經驗也改變了我與住宅之間的關係。
關於「1992年秋的都市」,至今仍未能完成總結,但其中一點,或許可以提到:我在這些成熟的現代主義空間中,捕捉到一種人性的尺度。在一個6米×6米的平面上,覆蓋著嚴謹的方形屋頂,我對於輪廓的每一處超出部分都小心翼翼。然而,同時我也發現在東京澀谷車站周邊的喧鬧中,浮現出日本都市未來的快樂——那即是「混沌之美(カオスの美)」(《住宅建築》紀伊國屋新書/1964年)這種對比的自我依然同一。
因此,如今一個開放的牆體結構小空間,與1992年10月25日下午5點浮現的「閃耀的都市」已不再是30年前那樣的補充關係,而是直接共振的結合。當兩個住宅緊密結合時,如果幸運地適合條件,那麼它便成為通往都市的一個小而確實的第一步。那些住宅彼此之間不留粗陋的縫隙,卻如同害羞的紳士或淑女,散發著輕盈的風韻與優雅的氣質,這樣的尺度感令我微醺。
最後,我想引用編輯部保留下的另一段文字,作為這篇文章的結尾。這段文字同樣曾被引用過,也曾被我用於「上原的住宅」中,伴隨著「第三樣式」的結語(《新建築》1977年1月号),那稍顯誇張的表述「全面戰爭」:
「創作一件新的作品,直接目的是將自己投身於未知的空間中,並將其變為自己的所有。但同時,我認為這也是一種從已經完成、已經過去的我的空間中,將新到達的養分哪怕只有一點點送回的過程。(中略)無論是選擇延續並精煉一種樣式,或是順應樣式的自主運動,通過樣式的轉換來創造空間,都無法斷絕與過去空間的聯繫。」
(初出:《新建築住宅特集》1993年1月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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