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務所ルポ——日常から可能世界へ——伊東豊雄建築設計事務所の方法》, from 《別冊新建築》日本現代建築家シリーズ⑫ 1988年 p.184, written by 宇野求
《事務所ルポ——日常から可能世界へ——伊東豊雄建築設計事務所の方法》, from 《別冊新建築》日本現代建築家シリーズ⑫ 1988年 p.184, written by 宇野求
(版權聲明：本文摘錄於別冊新建築 1988年 日本現代建築家シリーズ⑫ (Shinkenchiku Special Issues 1988)，版權歸屬：© Shinkenchiku-Sha Co., Ltd.／附圖：© 別冊新建築 1988年 日本現代建築家シリーズ⑫／本翻譯為自行完成，僅供學術研究和非商業用途使用。如有翻譯不當之處，敬請見諒。翻譯：陳冠宏／校稿：徐榕聲／翻譯協助：ChatGPT 智慧之光）
事務所探訪——從日常到可能的世界——伊東豊雄建築設計事務所的方法
宇野求（建築家・相位聯合設計公司（フェイズ・アソシエイツ）代表）
素顏的伊東先生
夜晚的山手線是城市的縮影。一天結束後，有些人去玩樂，喝醉的乘客佔大多數，但也有些人整天工作後在車上搖晃。到了晚上11點，完美的高峰時段，車廂擠得像壽司一樣。
那天，我很少會這麼晚還在畫草圖，結果到了這個時間。站在車門旁邊，恍惚間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只是在人群中一瞥，並沒有太在意那是誰，依舊恍惚地站著，電車到了新宿站。在乘客如潮水般湧出時，「呦！」一個聲音叫住了我。
「我和孩子一起去橫濱看棒球賽……」，他有些靦腆地笑著說，然後被新宿站的站台人流推走，消失在視線中。
建築家伊東豊雄先生非常喜歡棒球。夏夜裡，他會抽出忙碌的時間，陪著女兒一起到橫濱看棒球賽（也許那天只是剛好去，但這並不重要）。在這次專題中，伊東先生與鈴木博之先生的對談中，也聊到了他少年時期的棒球故事。他也非常喜歡演歌，特別是八代亞紀的歌曲眾所周知。他在世界各地為JAL設計新的售票櫃台，晚上則在當地的KARAOKE BAR熱唱。伊東先生的喜好與他作為現代送出風、光、記號變樣體的世界知名領軍建築師的形象相去甚遠，更像是普通的日本中年男性。
然而，伊東先生居住在那樣的房子裡（「銀色小屋（シルバーハット）」，《新建築》1985年01月号），並持續創造充滿輕盈和美麗的建築。他在不同時期出現的風格之上，靈活應對各種情況，所發出的影像吸引並緊緊抓住了我們的關注。
在現代東京的日常與非日常之間輕鬆穿梭，自由且放鬆的這種建築，究竟是如何誕生的呢？
就近設立分公司
建築，若以冷靜的方式來說，是徹頭徹尾從現實的例行公事中創造出來的。一般而言，設計的現場與感覺、想像、概念或理論無關。與其他產品一樣，建築需要跨越技術、制度、成本等難關，才能實現。建築設計事務所的大部分能量，必然投入在這些方面，伊東先生的事務所也不例外。並不是因為做了特別的事情，才有了特別的作品，而是即使做著普通的事情，也能創造出如此非凡的作品。當然，事務所內一定有某些稍微不同尋常之處。
在學生時代，我與竹山（聖）和隈（研吾）等人在《SD》雜誌上寫了一些放肆的專欄，為了解這些不思議的現象，訪問了許多年輕建築師的辦公室。當時我們首先拜訪的是位於青山的伊東先生事務所。在《新建築》1982年04月号刊登的「笠間之家」的模型前，與他進行了一次愉快的交談。當時的事務所規模不大，只有3、4個人悠閒地工作。那個時代，建築環境不像現在這麼喧鬧，顯得更加悠閒。那是一個美麗而寧靜的空間，讓人感到溫馨而愉快。但這次訪問最終還是未能完全解開這個秘密。
1985年前後，伊東事務所的工作人員有了較大的更替，員工人數也增加了不少，因此搬到了附近的公寓作為工作空間。原來的事務所則仍然作為伊東先生的辦公室和會客室。
這次應《別冊新建築》之邀，我負責介紹伊東事務所。平時我總是拿著冰淇淋去拜訪他們，這次則帶著相機和錄音機。在工作室一探之後，發現他們的忙碌與活力充滿整個空間。雖然人數多了，但員工們依然安靜，事務所內到處堆滿了案子的模型，各種設計圖紙散落在製圖板上。儘管忙碌，但他們以一種乾涸的熱情，專注地工作著，這種氛圍彌漫在整個房間的角落。
時代區分、以及最近導入的團隊制
自1971年設立現事務所的前身URBOT算起，今年是伊東事務所的第18年。若硬要劃分時代，伊東先生認為現在是第三期。第一期是70年代，第二期到「笠間之家」，而之後便是從「銀色小屋」開始的第三期。之前來訪採訪時正是第二期。相比之下，確實變化不少。這期間伊東事務所的變遷，尤其是近況，我聽伊東先生說了些。
以下是關於伊東事務所如何創造風和光的變樣體（!?）的日常工作記錄。
這次首先提到的話題是，從這個春天開始導入的團隊制（チ一ム制, team system）。早期小規模建築（住宅）是伊東先生和一名員工一對一製作的——當時員工人數較少——員工之間能夠互相了解彼此在做什麼，互相補充，共同推進設計。然而，隨著員工人數增加，事務所內出現了員工之間不了解彼此工作的情況，各自推進負責的案子。因此，為了消除專案負責人之間建築成果的差異，導入了團隊制。將8名員工分成A、B兩隊，專案負責的團隊成員無論規模和計畫如何，都一起腦力激盪，進行設計拓展。
每週一在所內舉行會議，員工之間積極討論，有時會從早到晚開會。這種新方法剛剛開始，未來如何發展還需觀察。當前，事務所由伊東先生、負責運營的泉洋子、飯村和道、兩位設計團隊主管桑原立郎和東建男，以及各團隊成員組成。
除了這種組織架構上的理由，伊東先生對設計方法論也有這樣的看法：「將團隊分開，我期待的是，不是直接反映我的思想來製作建築，而是每次針對一個案子，由幾位員工共同腦力激盪，從無建築理念束縛的白紙狀態下，提出各種有趣的點子，這種方式很有趣。」
對於住宅以外的建築，這樣的方式更為適合。伊東先生認為，與其強調一位建築師的個性、風格、思想，不如在多人的衝突中找到解決方法。從過去的建築設計觀念來看，這可能被認為是「輕薄」和「隨便」的。但伊東先生認為，這種設計方法「從某種意義上說，我認為村野藤吾先生是我最親近的人」。
上圖：南青山伊東大樓4樓 平面圖（縮尺1/200）／自1971年3月伊東先生設立URBOT以來，他一直在南青山伊東大樓4樓辦公，該辦公室至今仍作為附屬辦公室使用。
上圖：每週一在涉谷的不二屋大樓4樓（1988年9月16日遷入的主辦公室）舉行的定例會議。
關注村野藤吾的建築與設計方法
通常對伊東先生的解釋和評價來看，可能會有人對他這些話感到意外，但在考慮伊東先生的工作以及現代建築的發展時，這些話其實可能是關鍵。不是把建築設計看作個性的表現，而是看作問題的解決方案。當給定某些條件時，最好的解決方案可能會有所不同。這種某種程度上的合理主義，正是需要關注的時期。村野藤吾不是神，而是一位現實的合理主義者。正因如此，伊東先生也對村野先生的工作非常感興趣。
對於設計事務所來說，僅僅讓員工實現建築師的想法是毫無趣味的。所需要的是一個自由的建築師形象，這種形象過於古典。伊東事務所不僅在創作作品時，還在設計方法上，積極挑戰新的形象。伊東先生說：「自由建築師過去能夠做到這一點，但現在情況不再如此了。」（フリー・アーキテクトというのは、そういうことできたのだけれども、もうこれからはそんなものじゃない）
關注村野先生的工作並有意識地研究其建築和方法的建築師之一是槇文彥。提到這一點時，伊東先生坦然點頭說：「我可能和槇先生很相似。」（伊東先生在本期雜誌的對談中親自談到了他與槇先生的共通點和不同點。）
即使從員工的角度來看，設計在確認了與伊東先生的感覺一致後，是通過相互討論進行的。這也許解釋了為什麼無論是哪種類型的建築，都能表現出伊東先生的風格。對此，伊東先生也表示：「我現在動手不多，盡量用口頭傳達，這樣比較好，可以有更多的想法，不會變得僵硬。員工也一樣。如果用畫表達，會受到很大的限制。用口頭表達，能傳達出氣氛......。」
所謂「口頭設計」（口で設計をする），從傳統思維來看，這是建築師不可取的行為。傳統認為，這樣設計出來的不是建築，而僅僅是建物。然而，當分享了自由、輕盈、薄且包裹的感覺後，這個事務所生產出的「銀色小屋」覆蓋了一片土地，「游牧餐廳」漂浮在街道上，「風之塔」開始釋放轉化為光的風。進入第三期的伊東事務所創造出的這些建築和作品，吸引了越來越多的關注，也獲得了許多設計獎項。為什麼？因為這些作品不是由一個人徹底設計的，而是通過一個團隊創作出來的。伊東先生和事務所的年輕員工們，通過這種方法，創造出了最受關注的現代建築。無論是家具、大型建築還是住宅，伊東先生都希望通過這種方法打破這些之間的界限。
上圖：事務所成員（由左至右）泉洋子、桑原立郎、城戶崎和佐、小池廣野（小池ひろの）、手塚義明、飯村和道、東建男、佐藤光彥、奥瀨公子、曾我部昌史、德永照久
事務所內的共享感覺
當我問伊東先生，如果要用言語來形容事務所內共享的感覺會是什麼，他思索了一會兒，回答說：「應該是輕鬆、能夠放鬆吧。」（気楽さ、リラックスできることかなぁ）他還說，他盡量不想被固定觀念束縛。當事務所新進員工時，這方面最讓他苦惱。大多數剛從大學畢業進來的員工，腦筋都非常僵硬，「簡直硬得不得了」（なんでこんなに頭カタいのっていうくらい），伊東先生竭力解開這些僵硬的思維，讓他們儘快投入實務，在設計過程中不斷強調「柔軟」、「自由」。經過一年左右的時間，他們的自我會在某個時刻突然崩解，這是一種眼前一亮的瞬間。此後，他們與伊東先生的溝通也會變得順暢。年輕人最好能大膽地說「伊東先生，那不對吧」，但經過十幾年的工作，應該思維硬化的伊東先生，比他的員工還要柔軟。這正是他作為建築師和事務所負責人的原因。（當然，員工們可能有不同意見，請在下一次會議中積極向伊東先生提出。）
伊東先生的時代認識和時代感覺
通過言語激發感覺，並在與多方互動中推進設計的方法，這或許與傳統的建築師形象不同，但在某種意義上，這也是一般的設計方法。伊東先生被評為「卓越的感性」或「純粹感性派」，因此即使採用這種方法，也能將建物轉化為建築。不過，僅憑感覺或感性進行設計是不可能的，伊東先生有著對現代時代冷靜而清晰的認識，這使他有意識地採用這種方法。
「如果只說感性，那就止步於此，這是說不夠理性……對我來說，現在不是構建巨大理論的時代。如果構建太大的理論，就會脫離現實，變成無聊的建築。只能積累碎片。建築師的形象正在根本改變，我覺得應該改變。」伊東先生說，這不是感覺，而是理論。
正如大家所知，自1980年以來，伊東事務所持續在世界主要城市設計JAL的票務櫃台。可以說，這是一份全球性的工作，實時進行，並且與當地情況接觸。我覺得這與伊東先生的時代認識、時代感覺並非無關，於是問了他。他回答說：「並不是從那裡開始的」，但也說：「可能是因為能夠整體感性地把握。」我還是不太明白。
上圖左上：不二屋大樓3樓的工作室，伊東先生和其他工作人員集合的場景。／上圖左下：4樓的伊東豊雄先生的房間，後方是秘書奥瀬公子女士。／上圖右上：在3樓的工作室中，左起：城戶崎和佐、飯村和道、桑原立郎。／上圖右下：討論新項目的場景，左起：東建男、手塚義明、伊東豊雄。
第三期來臨，迎接更自由的思考
談到伊東事務所迎來第三期時，我們可以看到事務所目前正在處理的項目數量和規模都非常龐大，如同在《ja》（1988年06月号）和本誌中所介紹的那樣，事務所內部充滿了安靜的活力。
對伊東事務所而言，當前最大的挑戰是將80年代以來主要在小型建築中運用的設計方法論，適用於大規模建築。事務所正全力以赴於實現正在進行中的超過10,000平方米規模的建築項目。在這種情況下，主要的困難是實務上的問題，尤其是大規模項目所帶來的負擔和風險會增加。流程變得更加複雜，程序上也充滿了繁瑣的事務，小型設計事務所如何應對並克服這些挑戰成為了關鍵。為了解決制度性問題和技術上的困難，事務所未來計劃與大型總承包商合作，積極推進計劃和設計。
伊東先生對於現代社會中投入大量資源的商業建築產生了興趣，並且實際上這類工作的需求也在增加。考慮到這些因素，伊東事務所旨在將城市中漂浮的各種事物建築化，因此與總承包商的合作成為未來的重要課題。
作為一家實務負責的建築設計事務所，伊東先生在這些前提下強調的核心點是「做有趣的事情，無論如何要有趣」（面白いことを、とにかく面白くやりたい）。在這裡所謂的「有趣」（面白くやる）指的是「保持輕鬆自在」（気楽でいたい）。事務所內部所共享的感覺——「輕鬆自在」（気楽さ）——對伊東先生來說，似乎是他最大的目標。
「如果變得不自由我會很討厭。即使隨著年齡增長，每個人都會變得不自由，但如果背負這種不自由，那麼我努力經營事務所的意義就會消失。最終的挑戰就是要保持在自由的、隨意的位置上。」這種看似像是在發牢騷的言論，實則是伊東先生重視的關鍵點。他繼續說：
「這必然會反映在建築上。保持自由的思考，結果上也會讓建築變得自由。」伊東先生平時講話和寫文章時語氣柔和、通俗，但當涉及到這個議題時，他用強烈的口吻表達，顯示出他對這一點的重視。這不僅僅是觀念上的思想，而是從現代城市生活中直觀感受到的信條和信念。
伊東先生希望與他一起實現建築的工作人員能夠分享這種輕鬆自由的感覺。他期望員工的人格特質首先要好。伊東先生不像其他人那樣看重技能，比如繪畫能力、模型製作能力或良好的品味。他提到，儘管這是一個微妙且困難的要求，但如果能有些許挑戰性，會更好。伊東先生在年輕時曾在菊竹清訓建築設計事務所工作，經常與首席設計師爭論，有時菊竹先生會靜靜地旁觀。相比之下，目前的伊東事務所員工過於和藹可親，略顯不足。伊東先生認為，對他的工作有共鳴的人，具有良好的人格和一定的挑戰性，會更適合加入伊東事務所。
最近，事務所收到的申請中，來自海外的申請者數量超過了國內。伊東先生在處理國際項目時，也在考慮如何管理來自非日本的員工。目前，由於設計過程中重視語言溝通，還沒有採用外籍員工。「總之，我們首先需要的是更大的空間。」
第四期的到來
實際上，伊東事務所目前承擔了許多案子，現有空間已顯得狹小，因此他們即將搬遷到更寬敞的辦公空間。伊東先生表示，他不打算將新辦公室打扮得特別華麗，也不認為故意裝腔作勢有任何意義。關於這一點，伊東先生還提到：
「對於我們這一代來說，比如原（廣司）先生、石山（修武）先生等，設計事務所總會有一種貧困但堅持奮鬥的感覺。這種尊貴的道德觀是存在的，事務所即使髒亂也無所謂。然而，最近我對此有了很多疑問，我認為事務所的環境還是要寬敞一些比較好。……（省略）這種禁欲主義反而會壓抑建築思想。只是，這裡的微妙之處在於，我需要仔細考慮應該如何平衡。」
伊東先生對時代趨勢和流行的敏銳感受，以及他對建築狀況的抵抗，讓他的言語顯得意味深長。伊東先生曾批評過英雄主義、古典主義、勢利主義和享樂主義，如今他認為禁欲主義也似乎有些不對。這反映了他對於任何妨礙「輕鬆自在」的事物的不滿和當前心境。
當事務所搬到新地點後，伊東豊雄建築設計事務所自然會迎來第四期。除了目前正在實現的內外部項目，未來的工作量必定會大幅增加。伊東先生曾提到，女性員工的比例可能會上升。但無論如何，事務所將保持「輕鬆自在」，活動和生活本身都將成為自由的表現，這將是一個前所未有的新型都市設計事務所。我們期待著這樣的事務所會創造出怎樣的建築。
對於第四期的展開，我們充滿期待。
上圖右上：4樓平面／配置了伊東先生的房間、會議室、洽談室和倉庫。上圖右上：不二屋大樓3樓平面（縮尺1/200）／1988年9月16日遷移到此的員工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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