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的都市における建築のリアリティとは何か》, from 《別冊新建築》日本現代建築家シリーズ⑫ 1988年 p.5, written by 伊東豊雄

《未来的都市における建築のリアリティとは何か》, from 《別冊新建築》日本現代建築家シリーズ⑫ 1988年 p.5, written by 伊東豊雄

(版權聲明:本文摘錄於別冊新建築 1988年 日本現代建築家シリーズ⑫ (Shinkenchiku Special Issues 1988),版權歸屬:© Shinkenchiku-Sha Co., Ltd./附圖:《阿基拉》(AKIRA, 1988)/本翻譯為自行完成,僅供學術研究和非商業用途使用。如有翻譯不當之處,敬請見諒。翻譯:陳冠宏/校稿:徐榕聲/翻譯協助:ChatGPT 智慧之光)


未來都市中的建築現實是什麼?

伊東豊雄(建築家) 沒有外在邊界的城市 當我造訪一個新的城市時,從機場到市中心的過程中,對這個城市的印象大致就已經形成。這段旅程如此引人入勝,每個城市都以其獨特的面貌迎接訪客,將其包圍並吸引入內。有些城市會以溫柔的微笑迎接,有些則像暴力的壁壘般阻擋在我們面前。 有時,我們會以極快的速度,如同被巨大的吸塵器吸入一般,一瞬間便衝入城市的懷抱。儘管我們尚未預測會遇見什麼樣的人或事件,但對這個城市的興奮感已在這個時候決定。 例如,當我第一次造訪紐約時,從約翰·F·甘迺迪機場搭乘黃色計程車直達曼哈頓的酒店。那是一個雨夜。車上的收音機播放著爵士樂的節奏,黑人司機隨著音樂哼唱,漸漸地用單手敲打方向盤,越來越投入。伴隨著吱嘎聲,雨刷隨著節奏來回擺動。腦海中如明信片般的曼哈頓夜景,突然在雨刷畫出的扇形圖案背後出現。 同樣地,當我造訪曼谷時,一下飛機就被驚人的悶熱和難以形容的氣味所包圍。那感覺就像突然被扔進了羅馬浴場一般,空氣中充滿了各種發酵物的濃厚氣味。在盛開著九重葛花的民居間,伴隨著異常噪音和排氣的嘟嘟車穿梭其中,我的身體逐漸融入這個絢麗的城市。這個城市空間有著如同漂浮般柔和的流動節奏。這個過程中,嗅覺比視覺發揮了更決定性的作用。 不論是歡迎還是拒絕,不論是視覺還是嗅覺,每個城市都有其獨特的面貌。倫敦、巴塞隆納、墨西哥城、上海、雪梨、雅加達……每個城市都以其獨特的結構、密度、空氣及經濟活動展現其風貌。從機場到市中心的瞬間,因為能直觀感受到城市的全貌,所以這段旅程特別刺激。然而,東京卻是個例外。 當我從成田機場下飛機,乘坐豪華轎車沿著高速公路前往市中心時,映入眼簾的是山林和田野間的酒店、民居、便利商店、倉庫和小公寓樓交織成的平淡無奇的景色。這些景色既不是自然的,也不是完全人工的,不具攻擊性,也不會像曼哈頓那樣銳利,更沒有曼谷那般豐饒。說這是令人乏味的景觀也許合適,但在這種毫無特點的風景中,人們逐漸進入東京的內部,卻沒有任何感受或刺激。換句話說,還未與這個城市的明確面貌相遇,也未對這個城市產生直觀印象,就已經被其包容其中。這種缺乏刺激的過程,並不是因為我對這條路已經相當熟悉。 即使是第一次造訪這個城市的人們,這種如被拖入無底沼澤般的無序印象也不會改變。東京這個城市的奇妙性格就在於此,一個沒有外在邊界的城市(外側のない都市),一個不知不覺間徘徊於其內部的迷宮城市。 現代主義者描繪的未來與現代都市的未來性 過去,曼哈頓曾被稱為最具未來感的城市。那些由鋼鐵與玻璃構成的摩天大樓,如冰柱般矗立的城市空間剪影,正是由密斯·凡德羅(Mies van der Rohe, 1886-1969)在1920年前後所描繪的摩天大樓圖像的實現。在磚石構成的昏暗、污穢且沉重的城市背景中,這些建築如海市蜃樓般豎立,展現了一位建築師投向未來的未見空間的夢想都市。密斯的一生都在努力將這個由對科技的信任支撐的虛構建築,或都市的形象,慢慢實現。 如同他所說的「建築是移植於空間的時代意志」,曼哈頓作為20世紀的產物,實現了密斯的夢想,成為都市空間的具體化。 同樣,柯比意(Le Corbusier, 1887-1965)也描繪了現實城市背後的未來空間。由雅克·巴薩克(Jacques Barsac)製作的影片《勒·柯布西耶》(Le Corbusier: 'le film', 1987)中,通過電腦圖像將《300萬人口的現代城市》(Ville contemporaine de trois millions d'habitants, 1921-22)和《巴黎·沃伊占計劃》(Plan Voisin, 1925)的未來性與現實對比,鮮明地浮現出來。這些未來城市與密斯的摩天大樓圖像一樣,在現實的巴黎街景背後,朦朧而燦爛地輝映。 因此,不論是密斯或柯比意等現代主義者描繪的都市未來,還是曼哈頓作為其現實的實現,這些都是否定現實後,才能成立的夢想都市。1960年代,日本建築師們描繪的未來都市項目亦同。然而,進入1970年代後,建築師們不再描繪都市的未來。因為他們震驚於自己描繪的都市願景與快速發展的都市現實間的巨大差距,遂紛紛背向都市。他們不得不放棄描繪都市願景。然而,即使在這段期間,我們所居住的都市空間依舊不斷變遷,並最終創造出一個與當初建築師們所想象的完全不同,卻極具未來感的都市空間。 東京雖然在新宿西口一帶也有如小曼哈頓般的高層建築群,但讓我們感受到未來感的,並不是這些視覺上的因素,而是這些不可見的都市空間所傳遞給我們身體的各種信號總和。如今,建築師描繪未來都市的工作,已經從過去那種在現實之外想象未來空間,轉變為從現實本身的不可見空間中,通過某種過濾器,也就是通過皮膚感覺或聽覺的感應,來捕捉並視覺化的圖像。 事實上,今日描繪未來都市的,不再是建築師,而是電影導演。因為電影這一媒介,能更適合於通過多種手法來描繪不可見的都市空間。建築師們只能通過二維的靜態圖像,或最多三維的模型來表現未來,而這已經難以滿足現代的需求。 然而,無論是《銀翼殺手》還是《阿基拉》,這些以最具未來感的都市為舞台的電影,如果仔細觀看屏幕上的影像,就會發現其視覺圖像本身就是現實的都市空間。在大多數情況下,影像展示了巨大摩天大樓群和雜亂、污穢、逐漸變成廢墟的都市陰暗面。這種描繪兩種異質空間的方式,與密斯或柯比意的圖像如出一轍。但在屏幕上出現的摩天大樓群,並不像柯比意的影片中的電腦圖像那般美麗和幻想,而是更接近於現實中的新宿或香港的景象。即使是摩天大樓,在特寫鏡頭下,也可能是一個像瑪雅神殿般被柱廊包圍的空間,或者像電影《大都會》中出現的巨大機車般的鋼管林立的空間,這些反而帶有過去記憶的懷舊感。 為何基於這種現實的景象,甚至是描繪向過去回退的畫面,會讓我們感受到未來感呢? 這些懷舊影像之所以能瞬間逆轉,變成未來的影像,是因為摩天大樓等建築群的規模異常擴大,都市空間從一個風景快速移動到另一個風景的異常速度,隨之而來的噪音或音樂節奏,以及建築投射出的大量雷射光線所交織而成的空間。這些電影特有的技術性技巧,將我們帶入這種極度人工化的空間,使現實的都市華麗地轉變成充滿虛構的未來都市。 在《銀翼殺手》中,未來的空中與地面兩用車「飛車」,以及在《阿基拉》中搭載超導電發電機、最高速度達243公里/小時(相當於新幹線速度)的金田摩托車,這些都體現了未來都市的速度與節奏。俯瞰都市的鏡頭偶爾會出現,但這些場景對於增強未來感並不起到重要作用。未來都市的空間是通過浸入其內部,像在無盡的叢林中奔跑,或像在迷宮中無休止地乘坐雲霄飛車般的拓撲空間體驗中獲得的。 科技創造的虛構 儘管電影中的影像充滿懷舊感,但在其中體驗到的未來城市是建築師無法描繪的。這種差異正是今日東京等城市的特質所包含的。例如: 1.持續迷宮化的進展——乘坐未來車在錯綜複雜的空間中迷走的感覺,類似我們在高速公路上駕車時的感受。無盡的凹凸環繞著我們,速度加快數倍,從谷底仰望建築物的高度也延長了數倍。在這個擴展規模的迷宮內,自由移動的快感在水平與垂直方向上皆可體驗。步行觀察城市與駕車穿梭其中的視角完全不同,加速的速度和垂直方向的移動讓這些空間變得極其非日常化。 2.由科技創造的充滿噪音的空間——這個城市的空氣中充滿了各種聲音、顏色、資訊和氣味。這些元素雖不一定被視覺化,但都透過科技散布在空氣中,像雲霧一樣在都市空間中漂浮並變化濃度。在電影中,擁有超能力的人類或機器人能夠感知並辨別這些空氣,而在這個城市中,我們只能透過敏銳的聽覺或皮膚感覺預感到這些元素。作曲家或某些作家比建築師更能敏銳地捕捉這種無形的都市氣息。 3.浮游的消費符號與不斷發生的事件構成的無實體世界——我們長期以來具備一種能根據行為(表演)立即創造空間的能力。比如只需圍上鰻幕就能創造儀式空間,或者在紅色毛氈上撐起雨傘就能搭建茶會席位,這些都顯示了日本人對空間的認知方式。在傳統木造房屋中,空無一物的空間能隨著家具的引入而臨時變成各種行為的場地。這種即興空間的形成方式是我們今日都市空間的本質要素之一。這種本來的即時應變能力,今天已被符號化的認知和消費所取代,演繹了都市的表面豐饒和華麗。十年前,廣告標牌和櫥窗展示,甚至建築物的外觀還只是附著的消費符號,而現在整個室內空間甚至建築物整體都被演繹成消費符號。整個都市空間如今開始不斷地作為消費符號變化著。 4.由身體軌跡形成的時間性都市——像煙花般接連升起的事件構成了無實體的空間。這個城市的距離感與西方具有透視和階層性的空間完全不同。這更像是沒有物理距離的空間,類似於歌劇劇場與能劇場(能/のう,是日本獨有的一種舞台藝術)的空間認知差異。在前者中,觀眾席與舞台的距離和方向具有具體意義,客席空間是圍繞舞台放射狀展開的。然而在後者中,空間是抽象的,舞台與觀眾席之間的物理距離和方向被省略,觀眾與演員之間只有抽象的關係。這正是我們的都市空間,每個人選擇並結合的身體軌跡形成了城市空間。都市空間的總體就是這些無限交織的線性軌跡。 建築的自由與現實 外在無形的都市,看不見的科技如霧般充滿在空中,這如同迷宮般的都市,只有在居民選擇並連結不斷發生的表演時,這些空間才得以被看見。我們如何能在這樣虛構且未來感十足的都市中生活,並在這樣的都市中創造出何種建築呢? 我們在這都市中生活時所面對的所有困難,來自於在如此無實體的影像空間中漂浮,卻同時過著依然真實的日常生活。確實,從某個角度來看,我們的生活像是時尚都市中漂泊的游牧民族。我們漫步在散落著消費符號的街道,從餐廳到精品店,再到運動俱樂部、便利店,以及從劇場到劇場。我們可以從虛構走向虛構,盡情享受這未來感的都市生活。 在這過程中,我們的身體也逐漸適應這虛構且充滿科技的空間。透過科技介入形成的聲音、節奏、光與風,觸摸並呼吸這些元素,我們的意識、皮膚感覺、聽覺、嗅覺甚至肉體都逐漸變得像機器人一樣。事實上,我們比起《銀翼殺手》中那位充滿人性味的刑警,更能親近並喜愛那些身著塑膠衣裝的複製人。我們羨慕那些像複製人般的模特兒,但當我們穿上那些高檔時尚時,卻感受到難以言喻的不適。這種困惑的情感正是肉身與機器人之間的雙重身體所感受到的異樣。 我們的身體越是接近機器化,我們的感覺便越是雙重。同樣,都市越是未來化、虛構化,我們的生活也必然變得雙重。我們既在都市空間中隨意漫遊,也定居於其中,追求臨時且易變的空間,卻仍生活在固定的建築空間中。我們渴望稀薄且虛構的電影銀幕上的空間,但同時也在真實的空間中度過日常生活。我們呼吸著充滿科技的空氣,卻也在尋找都市中的自然。我們渴望充滿噪音的喧囂空間,卻在其中追求安寧與靜謐。家庭結構越是解體,人們越是渴望家庭。 這樣的都市生活的雙重性也反映在建築上。當我們追求建築的自由形象,建築的保守面也隨之浮現。例如,我想像「如風吹拂的布一般柔軟」(風に舞う一枚の布のように柔らかな)的建築,我可以輕鬆描繪這種形象。但若要將其實現為建築項目,便會面臨物理穩定性、功能、經濟及法規等多種限制。若試圖將「如布般柔軟」的形態固定下來,結果將是一個極其表現主義且沉重的設計。「如布般柔軟」只是個隱喻,我們需找到與此形象相符的建築解決方案。 同樣,若想像「如馬戲團帳篷般臨時」(サーカス小屋のように仮設的な)或「如彩虹般短暫」(虹のようにエフェメラルな)的建築,我並非真正追求可移動的帳篷建築,而是想要一個像馬戲團帳篷般輕鬆,不讓人感受到存在沉重感的建築。 建築行為總是在自由想像與實體化制度控制之間徘徊。在今日這種雙重生活的都市空間中,建築的雙重性更顯不可避免。建築在自由幻想與現實限制之間搖擺,無論現實限制多麼難以避免,我們仍需透過自由的想像來不斷從控制中掙脫。因為,只有在這些掙脫的嘗試中,我們才能看見建築與都市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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